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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姜狄】 佛家八苦——老

    曾静教授是医科大学首屈一指的脑外科专家,所有能够在他名下获得一个学习机会的学生都会倍觉自豪和幸运。狄龙也不例外。而且他已经在曾教授的实验室做了三年的特别助理了,两个人的关系就像亲父子一样密切,曾教授也没有子女,他对待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。

    狄龙某些方面来说,是个医学天才,他的那双修长的手,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握手术刀的,人体复杂的脉络结构,在他的眼里就像一张普通的交通地图,随时可以溯洄而上,找寻拥堵的源头。曾教授很信任他,有时候项目组忙起来,彻夜都在实验室里度过,狄龙那张坚毅且生气蓬勃的脸,给了曾教授无言的鼓励。

    自己多么希望还是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年纪呀,年轻总是令人艳羡的。

    狄龙的实习期还有一年半,自己所带领的这个项目组的工作也渐渐进入了尾声,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巨大成功,所有人都兴奋不已,只有曾教授在欢乐之余有着一丝丝的落寞,马上就要见不到这个孩子了,他在他的身上倾注了毕生的心血,也许自己再也无法参与到他今后精彩的人生里,但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,雏鸟总要离巢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。

    项目组结束的那天,曾静破天荒的独自请了狄龙一人,坐在安静的咖啡馆里,两个人相对无言,狄龙年轻的面庞被烛光映的有些发红,朦朦胧胧看不分明。曾静的手在咖啡杯上逡巡,拿起来又放下,一杯拿铁早已凉透。师生做的太久了,仿佛不聊业务就没有了话题,有些东西还没开始,就已经结束了,回家的路上,曾静很失落。不仅是因为狄龙的缘故,而是他发现自己四十年都平静如水的心灵,突然为着这个孩子,起了波澜。

    好在他不是年少轻狂的年代了,活了五十多岁的人,总要懂得一点含蓄内敛,曾静第二天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去实验室里迎接他新的学生,那些充满着求知欲的小脸带着与狄龙当年一样的稚嫩,不过曾静知道,任何一张脸都不会再是他了。

    小王子说,我有一朵玫瑰花。

    后来我把他弄丢了。

    时光如水般流逝,就像指尖的沙粒,握得越紧失去的也就越快,曾静又送走了一批少年,她们将来会成为救死扶伤的天使,而为他们装上翅膀的人,已经逐渐的苍老下去。有时候他不愿意去看镜子,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,今夕何夕,明明梦中还神采飞扬的孩子,触手可及的却是满脸纵横深刻的皱纹。

    就这样,曾静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学生。他成为了医科大学一个不老的传说,在他去世以后,他的半身铜像就被放置在那间他最喜欢的实验室里,那里保存着他的毕生心血和全部的隐秘时光。

    后来,一位同样优秀的脑外科教授被院方批准接手了这间实验室,里面的仪器在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落后与陈旧,可是教授却执意不许别人来挪动分毫,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伏在实验室宽大的手术台上,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被摘下来,甩在一旁。视线模糊了,时光就仿佛能够倒流,三十年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,那个人依稀皱着眉头,往一个培养皿里面放营养基,白净的手指尖带着一点粉红。

    "老师……"

    教授张了张嘴巴,喊出来一句自己都很陌生的话语。

    玫瑰花说,我曾经遇见过,一个小王子。

    新来的教授在接手实验室的一个月后,才开始整理曾静留下的手稿和资料。曾静是个有条理的人,他有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,对应着一排银色的小柜子,所有的实验数据都这样分门别类的排好,就像一群聆听号令的士兵。可是有一个柜子的钥匙却消失了,教授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。直到有一天,他整理到自己当年做实习生留下来的资料的时候,在文件档案中找到了一个银色的小钥匙。那一瞬间,像是有一根神经在脑中断裂,新来的教授颤抖着双手拧开了那扇神秘的小门。

    里面铺天盖地的塞满了玫瑰,干枯的,失去了水分却保留着颜色的玫瑰……她们静静的在柜子里躺着,保留着当初被放进来的的模样。玫瑰们仰着头,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到来。花丛的下面,一个银色铭牌,刻着镂空的几个字:给我的爱T·L

    新来的教授失声痛哭,他将那片铭牌紧紧的握在手心里,仿佛要攥进骨血里面。带着永不能言说的爱和自惭形秽的苦恼,曾静就这样走了,把这个天大的秘密留在了这里,留在了他认为总有一个对的人,会来发现的地方。多么的聪明又多么的自负,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回来,等到他也垂垂老矣,围着火炉打盹。

    "你一定知道,我是爱你的。"

    只怪当初太年轻,错把流光辜负了。

    从那之后,每天教授都会给实验室带来一束新鲜的玫瑰,下面用银色的铭牌吊着:给我的爱Z·J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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